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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2/21 23: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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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清明》年第6期篇名题字:徐则臣

我的朋友林晓树自杀的那个早晨,我正在绿茵场陪七八个少年踢球。昨晚一场宿醉,我神疲力乏,跑起来脚下虚浮,如同踩着棉花,索性退到一边看他们操练。反正在这所业余体校,哄孩子们玩比教给他们真正的技术更重要。薄雾刚刚散尽,有那么一阵子,我看到天忽然暗了几分钟,当时以为要下雨,但许久并没有雨滴落下。我抬头望望天,喃喃骂了句见*,又跑过去纠正一个小家伙的犯规。后来我确信,林晓树一定就是在天暗下来的那会儿突然跳楼的。天要让一个人走,一定会有些什么预兆的。这堂足球课还没有结束,我放在球场外的手机忽然尖锐地响起来,林晓树的死讯马上传到我的耳朵里——此前一周礼拜六晚上,他还曾经回到市里,我们照例在常去的那间酒吧放浪形骸,直到午夜才烂醉如泥堪堪散场——仅仅只隔了两天,忽然听到他跳楼了,这一刻我真的如坠深渊,瞬间石化。

林晓树的自杀,无疑是去年春天他所在的小县城最悲催的事件。他跳楼的初衷大约是想悄然淡出这个世界,但事与愿违,在那个偏僻的小县城里,他再度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在我为数不多的狐朋狗友当中,林晓树以最穷酸而出名。这个三十六岁的瘦高男人,和我们见面很多时候不是在酒吧就是在歌厅。不管在哪里见,他差不多总是一副阴郁的表情,满怀心事的样子就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万。这种造型,当然在任何地方都是格外醒目的。所以不管酒吧还是歌厅,他都是我这些狐朋狗友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个。我之所以说我的朋友是狐朋狗友,是因为我们这一伙儿有七八个人,在一起基本不干什么正经事情,只是常常在酒吧或者歌厅聚会,说我们混天度日、醉生梦死,我们根本没有靠谱理由来反驳。林晓树一般在隔周的礼拜六才会出现,虽然他不常来,但总是每次聚会一直坚持到最后的那一个。他喝酒很文静,但喝得比我们都多,偶尔唱歌却很狂野,咬牙切齿的样子仿佛跟谁有仇。我们一致看不起他的是,他虽然热衷于参加聚会,但从来都不买单,似乎打开的他的钱包比撬开保险柜还难。

开始我不太正眼看林晓树,觉得他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太装。在我眼里,如果他还有可圈可点的地方,就是可以基本不输原唱地演唱几乎我们知道的所有流行歌曲。后来我偶然听说他还弹得一手好吉他,时隔不久就得到了证明。那是一个周五的晚上,我闲得无聊,又懒得和他们一起去灌猫尿,就一个人在大街上溜达,霓虹闪烁,人群熙攘,我的内心却莫名的在呜咽。碰巧赶上市里的大型广场音乐会,舞台上一个男歌手弹着吉他唱歌瞬间吸引了我,我很快看清楚这个歌手居然是林晓树。这是市里组织的一次大型旅游推介演出,各县区都选送了节目,林晓树能代表他所在的县到这里表演,充分证明着他的实力。宽阔的舞台上,林晓树唱得很投入,完全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似乎世间只有他一人而已。我发现,也只有他在怀抱吉他唱歌的时候,才会神采飞扬起来。随后的聚会上,我一口气干掉一瓶,取笑他:“我觉得吧,吉他就像哥们你的某个外置器官,坚挺昂扬,硕大无朋,弹吉他其实就是你的一种意淫,就是明目张胆在进行生理上的宣泄!”

林晓树神情漠然,一点儿也不着恼,相反好像很认同这一说法。

林晓树是这个西北地级小市下面某个县城中学的音乐教师,每两周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陪妻子胡莉荭的时间远远少于和我们在酒吧喝酒歌厅唱歌的时间。他前年才结的婚,我们这些狐朋狗友当然都参加了。婚礼上宾客很少,就连妻子娘家也没有人来。除了他父亲和弟弟之外,我们几个差不多就是参加他婚礼的全部来客。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父亲比他还要阴郁,只是到底和他有什么不同,我没有太注意,我们的心思此刻都在他和胡莉荭身上。这场过于萧条的婚礼,在一个仅能容纳三桌客人的小饭馆进行,这对他们来说都是宽敞的,事实上那天我们总共只坐了一桌。我得承认,胡莉荭的确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身穿洁白的婚纱,具备了做新娘子的女人所有应该具备的美丽和光彩。林晓树向胡莉荭介绍了在坐的每一个朋友,她和大家客气地握手,样子十分优雅。这是我第一次见胡莉荭,她和我握手的时候,我心里忽然有某种触动,就像遇到一个熟识已久的老朋友。我赶紧掩饰了自己的神情,和那帮狐朋狗友们很快把婚礼推向高潮,对他们极尽祝福和戏谑。

婚宴结束后,我们把他俩送回到新房里。那时候他们租住在一个老旧的筒子楼里,林晓树自己化了两天时间,装饰出了一个别具一格的新房。这中途我才知道胡莉荭的娘家人不来参加她和林晓树的婚礼,原因是他们并不同意这门亲事。胡莉荭的父亲,是林晓树工作的县里一位现职乡镇书记,曾经怒气冲冲好几次企图棒打鸳鸯散,但是都没有成功,是胡莉荭的执拗成就了这场婚姻。虽然没有父母亲参加,但是胡莉荭并不伤感,看样子她觉得林晓树值得她托付终身。这场不被新娘父母亲人祝福的婚礼过程简单,从婚宴到回到他们的新房,持续了不到两个小时。晚上我们照例去闹洞房,开了一系列低俗的玩笑。胡莉荭始终开心笑着,配合着做我们要求的各种匪夷所思的高难动作,丝毫不以父母没有出席婚礼而伤感。我再次强烈感觉,林晓树找到了一个爱他的女人。不过林晓树似乎和平时也没有什么两样,这的确是个挺装的家伙。临走的时候,我们让林晓树和胡莉荭在享受蜜月的时候要悠着点儿,这个老旧的筒子楼隔音很不好。胡莉荭的脸红红的,幸福得像花儿开放。林晓树娶了胡莉荭,在他生活的小县城传得风起云涌,让他从名不见经传一跃而成为小县城当年最知名人物,其热度指数甚至超过了数年后他的自杀事件。

婚后不久,林晓树给没有工作的胡莉荭在市里繁华地带开了一家琴行,他们的家也随之租住在店铺后面一个两居室的房子里。胡莉荭参加高考,艺术特长是音乐,做琴行生意也算专业对口。只是琴行的生意可能并不好,我感觉林晓树和胡莉荭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因为我始终没有见过聚会的时候他会买单。但我说林晓树穷酸,倒不是因为他的生活拮据,而是在这种拮据的状态下,他口口声声说有朝一日一定要去心中的远方。在每隔一周周六聚会的时候,他不止一次醉意朦胧表情更加阴郁地说:“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迟早有一天,我要去远方寻找我的诗意!”说这些的时候,他用一双醉眼努力凝视窗外黑洞洞的夜色,深沉的样子很欠揍。

这个一心想去远方的人,纵身一跃的刹那,是不是算真的去了远方?

我一直认为,林晓树属于在人群中可以一眼就发现的那种人,但同时又是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的那种人。奇怪的是,我居然和他成了朋友,而且交情还越来越深。回想起来我和林晓树认识很偶然,那时候我来到这座以出土*河像化石而著名的西北小城不久,新结识的一位朋友结婚,我形只影单去参加婚礼,在宴席上我第一次见到林晓树。他坐在角落里默默喝酒,自斟自饮简直把眼前的人和事都当着了空气。碰巧我和他同坐一张桌子,我认识的人不多,也不喜欢婚宴上这种过于张扬和矫情的欢乐,我就只和他喝酒。在这次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婚礼上我认识的几个人后来都不怎么来往,唯有和他渐渐熟络起来,慢慢成了朋友。尽管他两周才回来一次,尽管他阴郁的表情让我很看不惯,但每次我们依然会在酒吧里喝得烂醉如泥,勾肩搭背走出酒吧,摇摇晃晃分道扬镳各自回家。

在我们醉生梦死的时候,不管时间多晚,胡莉荭从来没有打电话叫过林晓树回家。冲这一点,我觉得胡莉荭不错。但有时候,我又会觉得胡莉荭对林晓树漠不关心。我暗骂自己何必对他们的事情这么上心,还不如去踢一场球出身臭汗再冲个澡来得痛快。胡莉荭比林晓树小十二岁,是他带的音乐特长班的学生。林晓树工作多年感情的海洋一直风平浪静,从来没有处过女朋友。在胡莉荭上高二进入音乐特长班的时候,音乐老师林晓树的感情生活突然色彩斑斓波澜壮阔起来。他毫不掩饰又名正言顺地有意接近她,辅导她的音乐专业课,起初竟然赢得了她乡镇书记父亲的赞同。爱好课外阅读的胡莉荭,学习成绩和长相正好成反比,高考时候虽然专业课名列前茅,但文化课却考得一塌糊涂。没有考上大学,她在家里无所事事待着,这给了林晓树很多机会得以接近她,两年以后他们同居了。据说开始的时候,胡莉荭对林晓树并不接受,但很快就离不开他了,如梦初醒的乡镇书记气得手脚冰凉却难奈其何。不知道林晓树用了什么法子最后获得了胡莉荭的好感,从而一举将她拿下,在这一点上,他从来都是讳莫如深的,别人想方设法也探不到半点口风。因为胡莉荭的父母好几次在大街上给了林晓树不小的难堪,他只好把爱巢筑到市里面,和胡莉荭宛如牛郎织女做起了周末夫妻。

别看林晓树样子窘迫,但其实他很善于适应社会,当参加工作好几年的大学生还在心安理得啃老的时候,他才上班就在县城办了一个音乐培训班,利用假期和周末跟他学吉他的小孩子很多。不过按说孩子们的钱很好赚,他有这么一个培训班,应该有一笔很可观的收入,但事实上他依旧穷酸,依然不会像我们一样抢着买单。喝过几场酒之后,我们也理解了他,毕竟胡莉荭琴行的生意也不好。

林晓树和胡莉荭结婚大半年以后,我第二次见到胡莉荭。我每日去上班的滨河东路,右侧有一座公园,一年四季不管刮风下雨,都有人坚持不懈地来锻炼身体。每次我经过这里,也会装腔作势地跑步前进。那天早上没有课我起得迟,九点多当我以每小时六公里的速度慢跑着经过这座公园,忽然看到胡莉荭在不远处散步。这是我第一次在这里看见她,这个点儿了,不开门做生意,却跟一帮老头儿老太婆跑到这里装模作样,实在有些不可理喻。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有必要打个招呼。我停下来迎向她的时候,她已经发现我,先我一步朝我走来。我们在一棵红叶李旁边互相亲切问候,她看上去有些憔悴,完全没有结婚时候的青春靓丽。她主动和我握手,我能感觉到她的眼睛瞬间亮如湖水,那里面似乎隐藏了千言万语。这种感觉有可能不准确,但当时的确让我心里怪怪的。想到林晓树周末回来不陪她却和我们泡酒吧歌厅,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尽管追究起来这责任并不在我。我没有和她过多说什么,很快就告别了。走出很远,我无意回头的时候,却发现她还站在原地望着我,我心里越发怪怪的。此后在上班的路上,经过这座公园的时候,我都会下意识地看看有没有胡莉荭在。有几回我似乎还瞥见过她的身影,但都没有看太清楚到底是不是她,而且就算是她我们也没有说话,可以忽略不计我们曾经见面。

我再一次到林晓树和胡莉荭的家里,是这次邂逅半年之后的一个夜晚。还不到星期天,林晓树破例从县里赶回家来看胡莉荭,却不知道为什么反复打电话要我来他们家坐坐。那时候已过了十点,我用两桶泡面对付完肚子,正懒懒散散躺在床上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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