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你最快乐的是什么时候?我最快乐的24天在大理度过。我参加了一个在偏远农场举行的派对,苍山脚下,人们围着篝火安静地扭动。空气里残留烧焦的味道,火焰快要燃尽了。那是十月的第一天,我想起朴树的歌词:“新世纪来得像梦一样”。
大理是逃避现实的一处驿站,它曾经是“诗和远方”式的。Web3的出现,给大理的“避世文化”带来了新的可能:新技术结合理想主义,让世界更美好。就像硅谷所在加利福尼亚那样。因此人们把大理叫作“大理福尼亚”。我本来是去寻找Web3的,最后却找到了一群像我一样的人所组成的共同体。
01
一通电话
年初秋,我接到了一通叫我去大理的电话。
电话另一头是我的一位老朋友。就在过去的夏天,就在大理,他参与发起了年中国最大的Web3盛会。至少人来到大理,由嬉皮、极客、理想主义者构成,至少50场活动在大理各处冒出,不是经过组织,在场馆中举办的那种,而是发生在草坪、咖啡馆,或者随便哪条街边。在这些场合,人们当然谈论技术,但也展望人类社会理想中的种种可能。有人比况为年代的巴黎,一席流动的盛宴。
也是在这个夏天,我出不了北京,去不了餐厅,不知道明天能不能上班。我开始跑步,偶尔有种世界还畅通无阻的幻觉——只要注意避开那些要求扫码的路口。直到有一天,我的小区被“临时管控”了,我沿着小区绿化带绕了八圈,轨迹图像一颗快要爆炸的心脏。
朋友圈里,这位老朋友一天能转发三则大理的消息,配文:“赶快来大理,赶快上车。”我不懂Web3,但我需要希望的感觉。
9月下旬的大兴机场静悄悄的,很仔细才能辨认出飞机起降时嗡嗡的呜咽声。这不是我第一次去大理。第一次是年1月23日,恰好是武汉封城那天。我和妈妈在一个购物团里,被强制购物时,我看到“武汉不明肺炎”的新闻。我从首饰店出来,跑遍药店,到第八家,买到店里最后一箱口罩。回家的飞机上,我和妈妈都戴上了三层口罩。
三年后重返大理,我住进了一个叫做的青年社区,是它发起了那场Web3大会。它坐落在大理古城南门外,一栋黑白色调的三层仿古别墅。我在别墅里闲逛,社区寄养的一条边牧一路跟着我。最顶层是个宽阔的天台,可以看到洱海和苍山,天很蓝。后院开满鲜花。一楼大堂的茶几上摊着一本打印出来的小说,是一个之前住在这里的18岁女孩写的,主题是性爱探索之旅。
Web3大会过后,这个社区几乎没有空房过。有没订上房的“朝圣者”专程过来拍照,探头问:“你们都是做Web3的吗?”是的,16个房间里,超过一半都是做Web3的。
在年之前,他们是程序员,是大厂被裁员工,是化学专业大四学生,是硬件工程师,是连续创业者,是前媒体人,是在柬埔寨开电商公司的,现在,他们都是同一片新大陆的“共建者”。三年前导游带着我买金镯子的地方,如今有了“福尼亚”的后缀。加利福尼亚有硅谷,有科技巨头;大理福尼亚,有Web3,有未来。
一个住客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最后忍不住了,“你干嘛老戴着口罩?”我环顾四周,发现五个人的大堂里,确实只有我一个人戴着口罩。
我将口罩丢进了垃圾桶。垃圾桶一旁堆放着几个帆布包,印着:“SummerofWamo(瓦猫之夏)”。它是年夏天那场Web3大会的名字。
02
瓦猫之夏
在大理,无论和Web3有没有关系,每个人都能聊上几句“瓦猫之夏”。8月中国最热的那三天,大理正沐浴在16-26度的西南微风之中。整个大理古城都是“瓦猫之夏”的会场。早上9点,赶赴大理的人骑着小电驴出门,奔向各个会场。
有人到苍山脚下的某片庄园,坐在帐篷的阴影里,听在贫穷而混乱的非洲国家,当法币不稳定,如何通过Web3为国民提供有保障的理财产品。Web3正是诞生于人们对中心的不信任。
年,“棱镜门”曝光,美国政府借硅谷巨头之手,大规模监控本国公民。半年后,Web3被提出:它是以区块链技术为基础的下一代互联网,每个人就是一个节点,不需要中介机构,就可以实现安全可信的点对点传递,数据主权将回到每个人手中。
连着三天,苍山山腰上的天台咖啡厅聚集了嬉皮,装置艺术家,占卜师,道士,瑜伽老师。一定要总结他们的共性的话,那就是都对现实世界不满。他们从Web3中看到了改变的可能,Web3和嬉皮公社、年代的反文化运动、神秘学、有机农场都被统统联系在一起,其中一份ppt的题目写着:“计算机是改造世界的迷幻药”。
更多的活动像是快闪,海报临时制作,临时丢到各个群里,临时冒出一批听众。有人买了两打啤酒,拿了一个纸盒当招牌,在古城找了条街道席地而坐,就开启了一场街头酒会。20多人围成一长排,就这么聚到凌晨两三点。
“瓦猫之夏”的高潮是一场闭门酒会。在一个带泳池的别墅里,举行了一场NFT拍卖会(可以粗糙理解为数字化的艺术品),卖出55件,共计元。在古典乐里,人们走来走去,递名片,吃自助餐,觥筹交错。每个人手里都有个大项目,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朝阳般的神情。
到大理的第二个小时,我正在二楼走廊跟人聊天,一个男人趿拉着拖鞋,长发结成一绺绺,从房间里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他应该不知道我们在干嘛,但仍然搬来张躺椅,叉着腿坐了下来。他叫ren,之前在谷歌做工程师。后来我得知,这里的人管他叫“教主”——是他和其他筹备组成员一起力挽狂澜,使原本该被叫停的“瓦猫之夏”载入历史。
“瓦猫之夏”最传奇的一天不是举办的那一天,而是被叫停的那一天。
那是年8月16日,大会开幕三天前的中午12点,“瓦猫之夏”筹备组的12个人在开视频会议,开到一半,有人接到派出所电话,说考虑到疫情,决定把“瓦猫之夏”叫停。大家都愣住了。最先回过神的人给大理州州长(他们唯一的政府关系)打去电话,州长表示无能为力。ren气得骂脏话:“妈的老子干了这么久,准备了这么多,你说取消就取消了?”
一个月前,ren和几位朋友招待了几位从北上广深“逃难”来大理的Web3从业者。春天,他们封得受不了了,夏天,他们热得受不了了。大理,迄今没有经历过一次封控,一如既往维系在人体友好气温。朋友们说,Web3就应该发生在大理。
聊到位了,也人多势众了,回来就拉了个黑板,说要搞就搞个大的,搞他个人!谁去搞钱,谁去搞媒体资源,当场就找来各自的熟人:大理在地社群的,短暂旅居的,远程参与的,拉起一个人的筹备群。有人是做音乐节的,有人是开剧本杀店的,有人是建筑师,有人还在上大学,近一半的人都和Web3没什么关系。
所有东西都聊完了,突然有人反应过来:这事儿是不是还要搞钱,钱怎么办?
一个朋友说,他个人就能资助万。大家信心倍增。后来他也没给这万,但万的众筹目标就这样立下了。在众筹公告里,ren写道:你将在苍山脚下,在一片玫瑰庄园的一顶顶帐篷里,谈论“创作者经济”“加密朋克”“数据和隐私”“公共物品”,总之,是Web3如何使世界变好的一切。走出帐篷,你可以冥想,飞盘,滑板,听电子乐派对。
很多人说,是公告里反复出现的“正外部性”(意味着你对这个世界是有正向性的),吸引到了他们。有人在Web3的